新華網北京7月22日電 “一直沒出事,誰想這一次就出事了。”事故發生三天之后,涉事化工公司的倉庫管理員張戰清依然認為,6.52噸乙醇爆燃是個偶然事件,盡管它在滬昆高速“7·19”特大交通事故中,已吞噬了43條生命。
事實上,在這家公司門衛印象中,印著“洞庭漁業”的小貨車每月都要拉2、3次酒精,“已經持續了2年左右。”
記者調查發現,我國目前大概有上萬家危險貨品運輸資質企業,整個行業呈現出小、散、亂、差的特點,且存在一定的權力尋租。
小貨車、大客車什么車都能運危化品
知情人士向“新華視點”記者透露,在滬昆高速湖南邵陽段“7·19”特大道路交通危化品燃爆事故中,小貨車運送的危化品來自長沙市新鴻勝化工原料有限公司。
在新鴻勝化工原料有限公司位于長沙縣的倉儲基地,倉庫管理員張戰清說,“7·19”事故后公司停工了,目前負責人已被警方控制。張戰清對在滬昆高速事故上出事的小貨車記憶深刻,“貨柜上印著‘洞庭漁業’的標志,貨柜里面是一個玻璃鋼罐。”張戰清說,盡管知道小貨車不能運輸危化品,但是,“沒管那么多,一直沒出事,誰想這一次就出事了。”
前車之鑒猶在眼前。2011年7月,京珠高速公路河南信陽段發生特大臥鋪客車燃燒事故致41人死亡。事故調查組發布報告顯示,承運危化品的匯昌公司沒有運輸危化品偶氮二異庚腈的專用車輛和人員,最終通過大客車替代專用冷藏車運送。
湖南湘潭某物流公司總經理李巖(化名)告訴記者,盡管危化品運輸有一套嚴格的審批制度,但仍有部分車游離在管理之外,市場上充斥著不計其數的無資質承運商。“許多個體戶、私家車主基本都沒辦證,駕駛員也沒經過專業培訓。找一臺車就開始拉貨,壓價搶市場。”
“許可證就是‘印鈔機’”辦證得“打點、協調”
國務院2011年發布的《危險化學品安全管理條例》規定,從事危險化學品道路運輸,應當依照有關法律、法規,取得危險貨物道路運輸許可,并向工商行政管理部門辦理登記手續。
《道路危險貨物運輸管理規定》要求,申請從事道路危險貨物運輸經營的企業,應當向所在地設區的市級道路運輸管理機構提出申請。
“在我們物流行當,這個許可證在很多老板眼里就是‘印鈔機’,辦下來就能賺大錢,一轉手都能賣幾百萬元。”四川某物流公司總經理曾強(化名)告訴記者,危險貨物道路運輸許可證“很值錢”。
危化品運輸,相對于普通貨運而言價格十分高昂,正因如此,許可證背后捆綁的巨大商業價值讓不少企業趨之若鶩,也成為權力尋租的溫床。
“申請許可證,說白了主要就是審一下車輛,其他基本沒什么審查。”李巖告訴記者,“協調了打點了,審了車子,基本就能拿到證,但是不打點很難拿到。”
長沙某危化品運輸企業負責人告訴記者,“比如某個企業高管在某個化工領域有權,他就可能把運輸業務交給親戚朋友,等下一任高管來了,可能又交給另外的人。”
清華規劃設計研究院公共安全研究所所長顧林生認為,資質認定要有第三方監督機構,“危化品運輸涉及公共安全,政府理應為此承擔更多責任。”
“貍貓換太子”:專用車接貨違規車送貨
“‘流動炸藥庫’根子在哪兒?企業都是怎么賺錢怎么運。”不少業內人士告訴記者,危化品運輸企業的趨利性,催生了許多風險性極高的違規行為,最典型的就是專用車輛“貍貓換太子”。
在物流行業做了十多年的曾強說,各地許多危化品運輸企業都不是拿符合資質的專用車輛運貨。“開著專用車去接貨,回了倉庫卸下來,然后找返程放空的長途普通車,壓價運。”他舉例,某企業要將幾十噸易燃品丙酮從成都運往北京,某危化品運輸公司以車牌號為川AXXXXX的專用車輛到工廠接貨,然后,轉包給從北京開到成都的普通貨車,以“返程價”運回去。“成都到北京來回至少幾天,但是這個川AXXXXX每天都按時去工廠接貨,工廠心知肚明也不戳穿,只要看到是專用車接貨就避責了,其他根本不管。”
李巖告訴記者,類似的情況不僅在四川,在其他地區也并不少見,因為這種操作利潤相當可觀。“拿自己的專用車去跑,成本太高了,外包非常賺錢。”
有多賺錢?曾強說,正規運輸成本在3000元左右的危化品,如果用返程車來運只需400元。一輛13米規格的貨車,一次可以運32噸至38噸。“接一單,運輸公司可以賺十幾萬,只需要花一萬多元就能轉包出去。”
顧林生認為,要避免運輸車輛“貍貓換太子”,政府相關部門應建立從接貨到運輸及交貨的全程監控機制。“比如讓每臺專用車有單一的、可掃描的代碼,然后接貨、上路、交貨全程多個網點掃描,路線有跡可查。”
“罰款基本兩萬以內,協調一下就降到幾千了”
“接一單可以賺十幾萬,萬一被抓住了,罰也就是萬把塊錢,誰不冒這個險?”曾強告訴記者,現階段查處違規運輸危化品,處罰往往“不痛不癢”。
“罰款基本兩萬以內,‘協調’一下就降到幾千了。罰了之后就放行,車照走。”李巖告訴記者,按規定,違規運輸危化品的車應該扣留,然后找有資質的車來轉運,但現實操作中這樣執行的“很少很少”。
湖南一位交警向記者透露,他曾在巡查時遇到一臺涉嫌違規的汽油槽罐車,但最后沒有扣留,“如果是柴油車,我馬上就給他扣下來開走。但里面裝的是幾十噸汽油,扣下來就是個定時炸彈,誰都不敢擔這個責。”
長沙市一位交警告訴記者,執法軟弱、處罰手段不到位,是“管不住”的根本原因,“罰點錢,發一些整改通知,在這些老江湖眼里就是毛毛雨。”
顧林生建議,提高違規運輸危化品的違法成本是監管的關鍵之一。道路交通部門、運管部門要與公安、安全生產部門加強聯合執法的力度,同時,“不僅罰款,而且要和長期運營資質、駕駛員執照等掛鉤,觸犯公眾安全的行為,就要零容忍。”
(袁汝婷 劉良恒 陳文廣 譚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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