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王本余在包頭一酒店內(nèi)接受本報記者采訪。
23年前，在遂寧老家丟盡顏面后，王本余決定外出。臨行前，按照當?shù)貍鹘y(tǒng)，照例找當?shù)亍跋棺印彼懔怂恪！跋棺印闭Z重心長地告訴他：“出門不要往北走，往北走三朋四友要害你，你要出大事……”沒討到吉利，王本余笑了笑，回家后，打好包裹，帶著“老婆”和養(yǎng)女，踏上了往石家莊的路。這一年，是1991年。三年后，算命先生一語成讖：與他同住的李彥明殺人潛逃，他被抓走判死緩……就在王本余坐牢18年后，快要刑滿釋放時，北京公安來內(nèi)蒙古監(jiān)獄找到了他，真兇李彥明抓到了，他清白了。4月17日，華西都市報記者以《“川版趙作海”王本余的歸鄉(xiāng)生活》為題報道了王本余的遭遇，近日，記者又赴內(nèi)蒙古包頭獨家采訪王本余，還原他18年來的人生經(jīng)歷。
川版趙作海
之事件始末
18年來，從42歲到60歲，王本余已習慣坐牢。
A脫罪
真兇在京落網(wǎng)
幸福來得太突然
2012年，伊金霍洛，內(nèi)蒙古第五監(jiān)獄。
一群囚犯，擠在狹窄的牢房，空氣齷齪，但王本余覺得正常。
18年來，從42歲到60歲，王本余已習慣坐牢。當初的被冤枉強奸殺人，讓他痛不欲生，現(xiàn)在早已麻木。就像一塊傷疤，最初總要撓，久了也就忘了。
可生活注定不會永遠平靜。這年7月，監(jiān)獄民警突然找他：“王本余，跟我走。”
在會客室，他看到幾名警察，口音京味十足：“我們是北京市公安局的，你的同案犯李彥明被抓住了。”
“他又犯了啥罪啊？”王本余有些好奇。
“這個與你無關，只對你有好處，沒有壞處，該說啥你說啥……”來人的語氣不驚不詫。
事發(fā)過程早已說過很多遍，王本余就像竹筒倒豆子，警察不得不頻頻打斷，讓他說慢點。18年來，他跟包頭市東河區(qū)公安分局民警說過，跟看守所民警說過，跟法官說過，跟監(jiān)獄警察說過，跟同監(jiān)舍的囚犯說過……但似乎并沒有人相信他。而這次，在18年后，卻從北京跑來幾個警察，主動聽他說。他有些激動。
說完，簽字，按手印。他隱約記得，那天在回監(jiān)舍的路上，似乎有些陽光。
根據(jù)警察建議，王本余決定再次申訴。這次，監(jiān)獄也非常支持。監(jiān)區(qū)長陳強說，咱們有復印機，我給你多印幾份，內(nèi)蒙高院、包頭中院都寄一份，讓他們都知道。
兩個月后，又有人來找他，也是北京來的，檢察院的。來了四五個人，王本余再次把過程重復了一遍，錄了音。
2013年2月，內(nèi)蒙古高院來人了。他們找到王本余，詳細了解了當年的情況并作了記錄，然后走了。
三個月后，內(nèi)蒙古高院法官再次來到監(jiān)獄會見王本余，這次，一同來的還有三名法醫(yī)。法醫(yī)帶來一個模子，讓王本余用嘴咬，留下牙印。咬模子時，王本余又想起當年審訊他的民警。強光燈下，民警讓他張開嘴，仔細看了他的牙齒，然后告訴旁邊的民警：“他有兩顆虎牙，被害的女孩臉上那牙印就是他咬的！”
想起這些，王本余對著模子狠狠咬了一口。
王本余至今也不知道法院為什么要取這個牙印，也不知道女孩臉上的牙印為何與自己扯上關系。
等待很漫長，接下來的日子，仿佛比過去的18年都漫長。
2013年7月22日，吃了午飯后，監(jiān)獄民警來叫他：“王本余，打好行李，準備出獄！”
王本余像聽到了炸雷，呆呆地沒有動彈。
“還沒改判啊？”“真的要放你了。”民警的重復，讓他知道這是真的。“你在包頭有親戚沒有？”“有個表弟……”民警撥通了王本余表弟的電話，讓他在凌晨0點前，來監(jiān)獄接王本余。
民警把他帶到禁閉室隔壁的辦公室，這里已經(jīng)有一男一女。“我們是內(nèi)蒙高院的。”年長一點的男法官說，隨即念起一份文件：“……以前的判決，全部撤銷，案件交包頭市中級人民法院處理。”
隨后，王本余走出監(jiān)獄大門。
B賠償
賠150萬元
法官說“別再找麻煩”
出門一剎那，他忍不住回頭望望，卻突然有些落寞：在這里已經(jīng)習慣了，每天按時勞動、學習、休息……現(xiàn)在突然要出去了，以后怎么生活？
包頭市中院的王副院長和一名審判長，已在門外等候。“現(xiàn)在自由了，以后有什么打算？”王副院長問王本余。
“我要感謝政府，要感謝高院領導，特別感謝我們監(jiān)獄長和監(jiān)區(qū)長，給我平反。以后回老家，平平安安生活。”王本余說著話鋒一轉：“但坐牢18年，我已經(jīng)老了，以后經(jīng)濟上也沒有著落……”
話沒說完，被王副院長打斷：“這些你別擔心，我們會考慮的。”
開完會，到了下午5點，表弟已經(jīng)在監(jiān)獄外會議室樓下等候。
表弟開著一輛轎車。王本余很驚詫，18年前，轎車可是當大官的人才能坐的。
表弟要接他回去，但王副院長拉住他。“我們先去吃點飯。”“我不餓。”王本余非常激動，做夢都沒想平反后還有法官請他吃飯！
“不不不，這個情你一定要領，這是上級派給我們的任務。”院長說完，王本余只好跟表弟一道，到了附近的餐館吃飯。
“酒席辦得挺好，可能要花好幾百塊錢。”王本余至今仍受寵若驚。
表弟就住在包頭。踏進表弟家門，王本余覺得富麗堂皇。地上鋪著地磚，墻刷得雪白，頭頂?shù)牡鯚粲泻脦讉€燈泡。電視也那么大，坐在沙發(fā)上，用一個小玩意就能換頻道，電視機上換頻道的轉扭都沒有……
晚上，沒找到電燈開關拉線，表弟幫他關了燈。監(jiān)獄睡覺是不關燈的，關了燈，他反而失眠了。恍惚間，他想到了父母妻女……想著想著，突然一激靈，猛地睜開眼，天亮了！
怎么沒聽到監(jiān)獄的起床鈴聲？完了！他一下坐起來，看了看房間，這時才想起，我這不已經(jīng)出獄了嗎？他自嘲地笑了笑，穿衣，起床。
2013年9月，時隔19年后，包頭市中院重新開庭審理王本余案。一周后，法院宣判：不構成強奸殺人，但構成包庇罪，判刑3年，但因為服刑期已滿，立即釋放。
王本余在判決書上蓋了手印，表示不上訴。
10月中旬，開始談國家賠償。
按照182.6元一天算下來，一共一百零幾萬。加上與養(yǎng)女分離，與父母永別等等精神損失費，一共 140萬。算完后，王本余說：“能不能再給我10萬？你看，我現(xiàn)在身體又多病，回去房子也壞了……”
“你能不能保證以后不再找麻煩？”
“再多給我10萬，以后絕不再找任何麻煩。”王本余保證。
11月4日，150萬元國家賠償，打進了王本余的賬戶。
經(jīng)過法院協(xié)調(diào)，11月8日，王本余在包頭還拿到一套50平方米的廉租房鑰匙。
C相親
門檻被踏平
“萬人嫌”成了“萬人迷”
得到賠償后，他借了些錢給表弟，后來又花50萬在遂寧買了一套房子。
這個時候，在王本余的老家，他已經(jīng)成了名人，“原來王本余強奸殺人是冤枉的”、“我也聽說了嘛，現(xiàn)在放出來了”、“報紙上說以前有被冤枉的”、“說是已經(jīng)賠了150萬”、“嚯，王本余這下發(fā)財了”……
1月4日，王本余回到遂寧老家，妹妹放出話，說哥哥要找對象。一時間，媒人踏平了王家的門檻。
“河東鄉(xiāng)一個女人，45歲，在北京打工，要掌控經(jīng)濟，喊我買房子，房子寫我們兩個人名字，等借出去的錢收回來，就馬上結婚。”
“有個女人，打電話給我，明說不是看上我人，說我有殘疾，而且人個子也不高，就是看中我的錢。”王本余的妹妹勸他說，“算了，多的是人，還怕找不到嗎？！”
前前后后，已經(jīng)有8個女人找他相親，選來選去，有兩個王本余比較滿意。一個是遂寧當?shù)厝耍陲堭^打工，46歲，不大愛說話，3月底就沒打工了。他們一起吃了幾次飯。但聽到一些說法，讓王本余不大高興：“她跟媒人說，跟我在一起這么久，還沒用過我一分錢。”王本余說，錢這個事情，如果等結婚后，不會讓她比別人過得差，但她如果只是看中錢，那不行。
在跟這個女人交往時，另一個女人打來電話，問“你覺得我怎么樣嘛”。王本余說，這個女人也肯說話，45歲，人也不錯，也沒什么負擔，但長相一般。他還在兩者之間考慮。
坐了18年牢出來的王老頭，現(xiàn)在成了香餑餑。（記者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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